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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军173师凌云上1033团蒙城抗战
作者:凌云上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4139  更新时间:2016-10-8 18:29:14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罗秀一里韦杨堡鹞鹰坡 凌云上 

【编者按】

该文取自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广西文史资料选辑 30 新桂系纪实(中集)》,广西壮族自治区新闻出版局,19907月第1版。凌云上将军在一九五七年被遣返鹞鹰坡,被生产队安排制作陶器。大约一九六七年,凌云上在其制陶器的工棚里写下其一生最后的数篇战争回忆录。蒙城抗战时,凌云上任第一七三师一O三三团团长。这一篇之外还有:《在敌后战斗二十天》,载于《武汉会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中国文史出版社,19892。《衡宝战役亲历记》,载于《广西文史资料31新桂系纪实下集》,政协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政协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9010 月。

 

【原文】

一九三八年春,侵华日军,向我山东台儿庄进攻,叠次失利。为了速战速决,乃以重兵向江苏之砀山急进,企图截断我徐州后方主要交通线的陇海铁路,以形成大包围态势,给我主战场以严重威胁。因此,从南京方面抽调兵力约二万余,以敌之十三师团(即获洲师团)为主力,配合现代化装备各兵种,沿津浦铁路南段,陆续向安徽之蚌埠集结。于是年五月初旬,由蚌埠开始行动,至五月七日,即向怀远县城进攻。我防守怀远的第七军部队,给敌以激烈抗击后,于十日撤退,经蒙城向西转进。敌遂以主力并配合机械化部队,沿涡河南岸之淮蒙公路指向蒙城,另一部则由涡河北岸大道向西急进。五月十一日下午一时,其先头部队,到达蒙城东郊附近。下午三时许,即向蒙城包围攻击。

我二十一集团军第四十八军之第一七三师第一零三三团(团长凌云上),原在田家庵以东之洛河附近隔湖与上窑之敌对峙。于五月八日,奉令固守蒙城。由副师长周元率领,即日向蒙城开。到凤台南岸渡过淮河,沿蒙风公路续进。是晚在新集附近宿营。九日晨续向目的地前行。当日原拟赶到蒙城布防,因部队通过大兴集以后,敌机在我上空不断扫射轰炸,我之行动受妨碍,下午四时以后又遇倾盆大雨,道路泥泞,人马疲劳,行军异常缓慢,入暮,天候极度黑暗,虽摸索前进,也感困难,不得已在楚村铺附近宿营。十日拂晓继续北进,上午十一时许,全部到达蒙城。我当即率领各主要干部侦察地形,以决定兵力部署。蒙城地形,易攻难守,县城狭小,城墙单薄,且大部分是土墙,倘容纳过多的兵力,易招敌炮火损害。东郊附近有小村庄数个,村缘树林浓密,勉强可作防御阵地。城北城西的郊外,地势平坦,村庄离城较远,守城较为有利。北面城垣脚下,有涡河东流,不能徒涉,顾虑较少。乃决定以第三营(营长蓝权)的主力,在东门外附近各村庄占领阵地,小部分在东门内大街两侧街市占领阵地,并构筑街市的巷战工事。以第一营(营长贾俊优)主力占领南门外小街市及南门城顶。西城郊外,地形平坦,村庄离城数里,敌人接近较难,亦由该营酌派少数兵力防守及构筑城上工事,其余在南门内占领阵地并构筑巷战工事。第二营(营长李国文)以一连占领北城外的河边街及西北角之小北门,向涡河北岸严密警戒并防止敌之渡河。其主力为团预备队,控制于北城内,并构筑十字街西北各街市及北城的防御工事。以团搜索队约七十余人,配轻机二组,步枪兵三十人,驳壳手枪兵三十人,每手枪兵配大刀一柄,在涡河北岸之全集及移村间活动,并向龙坑方面警戒。限令各部队占领阵地后,迅速完成立射散兵坑,如时间余裕,应继续加强工事。是日下午三时我第七军防守怀远部队,纷纷经过蒙城向西撤退。我当即命令各部队,严加戒备,准备随时迎击进犯之敌。

我团官兵,于上海战役,曾经二十余天的苦战,虽牺牲较重,仍能苦撑到底,从未失过寸土给敌人,此次守备蒙城,个个斗志昂扬,誓与蒙城共存亡,以发扬过去光荣战绩。副师长周元,胆大心细,勇敢沉着,为新桂系能战将领。因身体患病,久未痊愈,此次行军,疲劳过度,病又加重,自到蒙城后,一切防务,不甚过问,所有计划部署,一概交我个人完全负责。此乃未发生战斗前之一般情况。

十一月十时许,接涡河南岸双涧集附近我侦察部队报告:敌之骑兵百余,刻已越过河溜集,向我搜索前行,其后续部队,亦向我急进中。旋又接涡河北岸全集附近我之搜索队报告:敌骑兵百五六十名,已到界沟,其后续部队先头,已越过龙坑西端,滑北岸大道向我逼近,敌飞机三架,在敌行进路上空,来回低空飞行以掩护其部队之运动。此际,我团各部已完成掘散兵壕及轻掩蔽部,副防御亦完成树杆鹿砦及树枝鹿砦各一道;城一顶的散兵坑,均凿穿城墙作枪眼,并加掩盖;周围城壕壕底及敌易接近的地点,均满布竹钉,各城门均用石条及沙包阻塞,各街道均以石条沙包等作横墙三四道不等。各家屋内按需要亦凿枪眼,准备逐屋战斗之用。

是日下午三时许,涡河北岸敌骑兵约百四五十名,到达移村附近。我搜索队李队长,令各士兵在大道两侧麦地隐伏,待敌到最近距离,即猛烈袭击。敌一时大乱,纷纷溃退,稍加整顿,又复向我冲来。我利用秀茂麦地为隐蔽,仍坚决抵抗。敌骑处处被我袭击,不知我兵力多寡。敌骑虽系装甲骑兵,因距离甚近,不能下马战斗,狼奔豕突,无法前进。支持至黄昏时候,其后续步兵已到移村附近。此时我仅伤亡五六人,敌被我伤毙人马四十余。入夜后我沿涡河北岸撤至小涧集,渡河归还蒙城。

是日下午三时许,东门外村庄附近我之守备部队,已与敌接触。敌骑兵约一个连,分向阜阳及凤台方向进行搜索,其系留汽球在东门外十余华里处升起。敌大量炮兵向东门外各小村庄附近猛烈射击后,其步兵即向我阵地猛扑,被我官兵强烈抵抗,未能得逞,纷纷后退;黄昏时又复向我进攻,仍未得逞。此时敌死伤累累,我亦伤亡五六十人。入夜后敌大队兵力,由东南角附近村庄纷向南门方向移动,企图包围南门外小街市我之阵地。夜十一时,东门及南门外,步机枪声和手榴弹声,不绝于耳。我守军沉着抵抗,敌俱未得逞。我第一营占领城西涡河南岸各渡口之一个连,地形荫蔽,北岸之敌彻夜以轻重机枪扫射,施行威力搜索,企图南渡涡河,经我还击后,乃沿北岸进至小集附近,偷渡南岸,再由西向东,向我占领各渡口部队攻击。我每一据点,均以强烈反击,给敌以相当损耗后,始逐步向蒙城撤退。

十二日晨,敌又升起系留汽球,其大量炮兵,向我东门内各阵地,进行极其猛烈的射击,各种延期及瞬发之炮弹,密如雨点,不断落我阵地;敌飞机三、四架,在我上空,来回俯冲轰炸扫射,约上午十时左右,其步兵在轻重机枪及步兵炮掩护下,疯狂向我进攻。我东门外及南门外各阵地的守备部队,早有戒备,虽阵地工事,遭受相当摧毁,但我士气旺盛,顽强抵抗,给敌以严重打击。敌军毫无进展而退去。我各阵地守备部队,即刻乘时修复被毁工事,准备再次迎击进犯之敌。

此次战役的阵地,大部参照上海战役的作战经验来构筑的。在敌我必争的重要据点,除构筑能抵抗敌中型炮弹的坚固掩体及强固掩蔽部外,另于此据点两侧稍远的位置,其距离以敌炮击此据点时不能波及为度,构筑稍为坚固的掩蔽部,以交通沟与此主要据点连结。在敌炮及飞机向主要据点猛烈轰击时,除留必要的少数警戒兵严密监视外,其余的兵力均进入两侧的掩蔽部内隐蔽,以减少损害,待敌延伸射程,或中止射击后,敌步兵如疯狂向此阵地进攻,即迅速沿交通沟返回原主要据点,利用预先散置阵地上沙包、残存工事及弹坑等,给敌以猛烈无情的不意袭击。但此主要据点的前面,必须设置较粗的树杆鹿砦,以阻止敌战车前进。此种战斗经验,我于上海战役中,在蕴藻滨南岸的陈家行、谭家头,嘉定之施相公庙,支塘、白茆口、刘河、福山等处的防御战斗,共十余天,均能减少我之损害,而给敌以重大杀伤,从而未失寸土给敌人。此次蒙城战役,我仍采用这个经验,抵抗强敌至三昼夜之久。

是日下午一时许,敌大量炮兵在其系留汽球指示下,再向我东门外阵地及东门内街市猛烈射击,敌飞机三、四架时时向我轰炸扫射。城内房屋,被炸毁很多。炮火甫停,敌坦克十余辆即向我阵地冲来。除一部分薄弱的阵地被摧毁外,我大部份阵地因设置树杆鹿砦,加上士兵沉着抵抗,以手榴弹猛投,未被突破。敌之后随步兵,亦被我轻重机枪击退。东门外,我第三营自战斗开始至此时止,已伤亡约二百人,不得已将该营控置于东门城上之一个连,调至东门外增援,以第二营之一个连接替所遗防务。当日,敌不断向我轮番攻击,战斗之剧熟实属罕见。至下午六时止,我东门外阵地均被敌炮粉碎,附近树木枝叶亦被炸光,守备部队,伤亡惨重。此时,计已伤亡三百余人。残余部队,不足瞬排,战力大为削弱,原阵地已无法继续苦撑,入夜后即将残余兵力撤回城内休整,不得已将东门外阵地完全放弃。本日自晨至暮,敌炮火向我射击,约三千余发,摧毁房屋甚多。东城南端,下午以后,被敌集中火力轰击,毁城墙六七丈,入夜后经我极力抢修,以鹿砦及铁丝网堵塞,继续利用。南门外小街市阵地,孤悬城外,三面受敌,被敌终日猛扑,经我苦战,支持至夜,亦撤入南门内。是夜蒙城城外各阵地,全陷敌手,我之防区大为缩小。

两日以来,浴血苦战,伤亡重大,除战斗开始头一天的负伤官兵,乘敌尚未合围以前,派队掩护出城,转送阜阳后方医院外,以后伤员均收容在南门内各学校里,无法后送,时时遭受敌炮及敌机威胁,又因药品缺乏,医务人员过少,治疗护理不周,辗转呻吟,惨不忍闻。除于精神上给以安慰外,余无他法。

下午六时,我团将经过战况电报师部后,于夜十一时接贺师长来电谓:解围部队,已在出发途中,务须固守待援等语。我为了密切配合,及将围城敌情详告于解围友军,乃派团副官赵晃由敌兵力较薄弱的地点,潜出包围圈去联系。及至蒙城陷落后,赵副官回部报称。增援部队为一七六师,其先头之一个团。于十二日午后,已行抵距蒙城约三十余里之楚村铺以北附近地区,与敌骑兵稍为接触,即向南撤退六十余里,不敢再向蒙城前进,因此敌人得以毫无顾虑地向我猛攻。当十三日战况濒于最危殆的时候,我们仍不断盼望增援部队到来,并准备内外夹击敌人。讵料援军否无消息,一切绝望,使我守城部队,蒙受惨重牺牲。这是国民党军队不道德无纪律,保全自己,牺牲他人的极坏表现也。

是夜因我部队完全撤回城内,敌得以迫近城垣,彻夜以机枪扫射城顶,屡次企图爬城。但我防守严密,叠予反击,阵地屹立不动。支持至次日天明后,发现城外附近遗弃许多爬城工具如木梯、木条、板块等物,因此判知敌之急于攻城也。

十三日拂晓后的战斗,其剧烈惨酷,为我所从未经历过。敌之轻重炮兵,因我撤守城外后,得以推进至离城最近距离,对我城上工事,直接瞄准。我防守部队,不但没有炮兵来炮击敌炮,即仅有步兵炮四门,也已用完弹药,使敌得以任意向我猛烈射击。自上午七时起,敌之各种火炮,在其汽球指示下,向城顶及城内倾泻如雨之弹,尤其东城的南端,更为激烈,炮声振耳欲聋,硝烟弥漫空际,令人呼吸也觉困难。阵地守军,即不受伤,也被震荡至浑浑噩噩,如无知觉一样。炮声一停,敌步兵乘机冲至城边,纷纷搭板架梯,由东城顶及东城南端缺口爬入城内,战况极端危急!我即率领第二营营副李如春及该营之两个连,从东门街两侧小巷向敌之翼侧进行逆袭。敌因初入城内,地形不熟,立足未稳,被我步机枪及手榴弹等猛烈袭击,阵形混乱,死伤累累,狼奔豕突,无法抵抗,溃退出城。正当敌人在城东南角缺口溃退,挤拥不堪时,适东街口我重机枪兵,被敌炮弹全数炸毙,我乃亲自使用该枪向溃退之敌连续扫射,我士兵乘机向敌冲杀,当即将阵地完全恢复,并修复被炸毁工事及堵塞缺口。在此一役中,计虏获敌重机枪一挺,轻机枪四挺,步枪五六十支,俘敌兵十余名。另一方面,我二营营副李如春及排长四人壮烈牺牲,士兵亦伤亡逾百。我团自战斗开始至此,轻重伤员已五百余人,均收容于南门街内的学校及宽大民房内,无法后送,又无掩蔽部的安全掩护。负伤后复被敌机、敌炮杀伤炸毙,惨不忍睹!在此战斗力大为削减,防务处处薄弱的情况下,各官兵仍能鼓其余勇,继续艰苦支撑,给敌以无情打击。

约十时许,敌之各种大小火炮,又复开始激烈射击,仅一个小时内,向我城上城内发射即千余发之多,敌飞机数架仍时时向我轰炸扫射。除北门外有涡河作天然屏障,无敌兵攻击外,其余东南西三面均又发生激烈战斗。将近正午十二时,敌于东南两面大量施放烟幕,掩护步兵向城下冲来,其坦克三辆,每辆装载工兵四五名,到达东门口时,工兵纷纷下车,将我城门洞的各种防御工事拆毁。经我城楼上守兵以手榴弹向城门洞猛投,敌工兵伤亡殆尽。我立即将城门工事修复。但敌又复以随伴步兵之钢炮,向城门洞工事连续射击,沙包、城门板、铁丝网、石条等,均被打得粉碎,城门立即洞穿。城楼上守兵亦被敌炮弹杀伤殆尽。敌炮延伸射程,构成浓密弹幕,将我前后方隔断,增援部队几次不能通过。城上残余兵力,已不能再支持。大队敌兵,得以越过东门城楼,爬上城顶,并由东门及东南角缺口,侵入城内。东门内百余公尺的房屋,均陷敌手。我亲率特务排及搜索队,由东大街北侧,又令第三营残余兵力约两个排,由东大街南侧,同时向侵入之敌逆袭。因敌占屋顽抗,逆袭未能奏效。不久,敌后续部队陆续拥入城内。我乃占领预先做好的逐屋战斗的工事,节节抵抗。一时,彼此处于相持状态。但战局至此,已趋严重阶段。第三营营长蓝权于此次逆袭战斗中,不幸中弹,壮烈牺牲。其余官兵亦伤亡甚重。东门内战斗,虽可勉予支撑,但南门及其两侧的战斗,又趋激烈。于是我即赶到南门,见敌之小炮弹及掷弹筒弹,不断落在城顶及城内,其轻重机枪亦向城上连续的猛烈扫射,敌步兵纷纷将木条及门板等搬到城壕附近,准备登城。我守备该方面之第一营的一个连,新兵占三分之二,尚未经过战斗,此次守城两昼夜,已伤亡过半,见敌如此猛烈攻击,已呈动摇。该连干部,无法指挥。我见此混乱情形,甚为危急,乃亲率手枪兵十余人,身先冲上城头,向敌射击,并大呼临阵退缩者斩。官兵见这榜样,各班长也大喊道:“团长已先到城上,大家不要怕,快返城顶去。”士兵们遂争先恐后的一拥登城,手榴弹、步机枪猛烈袭击。致阵形混乱,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我阵地复趋于稳定。我乃返指挥所,电话查询各部队尚有弹药多少。据报告:步枪每支仅有弹药二十余发,重机枪弹尚有百余发,轻机枪弹五六十发,手榴弹每班尚有四五颗。看来人员伤亡重大,医药用罄,弹药缺乏,又无可补给,东城已被敌人冲入,尚未驱逐出去,情形极为危急。我当即将目前战况电报师长,拟稿完毕,正在翻译电码中,而东门内战况,再度告急!我又立刻前往视察。刚到市中心之十字街,见敌战车五辆,由东门进入城内,直冲向东大街我方阵地,其随伴战车之步兵,纷纷潜入两侧房屋,将我防守部队,前后隔断。我即刻调第一营步兵两班,固守十字街拒敌。东大街之敌已不能前进。我转由小巷往北城垣下,找到第二营营长李国文。该营长正率领残存兵力,浴血苦战,不时出入枪林弹雨中,于北城垣东端,中弹阵亡。重要干部,又牺牲一员。此时,东门内街市房屋,被敌分割成为三片,联络断绝,仍能逐屋抵抗,各自为战。我对该方面部队,鼓励其坚持战斗后,即返小北门街指挥所,电话询问第一营营长贾俊优,欲了解该营战况。因话线被敌切断,不能联系,而该营防区战况又非常激烈,心急如焚,乃派中校团副谢荣森前往该营督战。该谢团副异常忠勇,奋不顾身,率队向冲入南门之敌猛击,不幸中弹,亦壮烈捐躯,殊可痛也!至此,主要干部,牺牲殆尽;而弹药又极缺乏,部队伤亡惨重,兵员过少,顾此失彼,火线处处薄弱。敌突破市中心十字街口阵地后,继续向西扩展,并向各小巷渗入,将蒙城全市分割为几个片段,使我联络断绝,指挥困难,战局进入极端恶劣阶段。

下午一时许,敌战车四、五辆,又载运步兵越过市中心,向小北门街道冲来,距我指挥所约二十余间铺户的距离,以机枪向街上不断射击。当时团已无预备队可控置,仅有警卫指挥所的特务排三十余人,即往占领附近街道上沙包做的防御工事,拒止敌战车前进,但因无手榴弹,只以步机枪击敌战车,效果不大。战车上敌步兵纷纷跃下,占领街道两侧铺户,洞穿墙壁,逐屋将手榴弹投过我方,步步紧迫,缩小包围圈。我所占领地区面积,不过百余平方公尺。战况极端危急。周副师长住处亦断绝联络,无从请示机宜。当此一发千钧的时候,下定决心实属刻不容缓:被俘乎?可耻孰甚;投降乎?遗臭万年,绝对不行;自杀乎?不是时机,须留有用之生命,以报此仇。考虑至此,只有冲出重围,重整旗鼓,再图报国,才有前途。若突围而牺牲,死亦光荣。但究竟从那个方向突围,也须速决。根据当时的敌情地形来判断:南门内外均被敌占,大街小巷已被敌割断,不能通过;西城外一片平坦,数里外始有村落,而这些村落也被敌占领,倘由此方向突围,则长时间暴露于敌火之下,且受左右夹击,成功的希望甚微;由北面出去,则涡河水深,不能徒涉,且对岸尚有敌人,亦不可能取胜;东门内外,均有敌之重兵占领,更难冲开血路,只有北门外河边街的东端街口,尚在我控制中,但街口外约四五百公尺之小村落,有敌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二挺,步枪兵约三十余名,正对我街口警戒。再进一步判断,东门外敌之大队步兵,已侵入城内,其后方除炮兵外,其他的兵力想必较为薄弱,倘能将河边街口外之小村落取下,则突围较易成功。此时,小北门函侧的防御工事,已被敌小钢炮击毁,敌我双方,均已用手榴弹互投,将即进行白刃战。我当时率同少校团副罗先炎,由指挥所后门潜至小北门附近,侦察敌情及突围路线。适遇周元副师长率卫士二名,打穿他的指挥所后墙,到小北门附近城上之小宝塔脚,视察地形及战况,我即将城内战斗险恶情形及突围企图并突围路线,向他作简单的报告。他非常同意我这个意见,并促我立刻行动。于是,我即刻传知小北门街附近我所能掌握的部队,除以极少数兵力在原阵地阻敌前进外,其余人员一概实时集结于小北门外河边街,听候指挥行动。其他方面的部队,因敌分割断绝交通联系,无法集结。小北门附近兵力集结完毕后,由周副师长及我,率领至河边街东端街口,计共有步枪兵四十余人,驳壳手枪兵约三十人。正在下达突围命令时,东北角城头上的敌人向我集结部队射击,情况急迫,乃即刻将部队散开,手枪兵为第一线,步枪兵为第二线,利用秀茂麦地作荫蔽,爬行跃进并用,迅速向街口以东约五百公尺处小村庄接近。前进至手枪有效射程时,步枪兵上好刺刀,迅速加入第一线,与手枪兵于最短时间内,发扬最高度的猛烈火力后,一齐冲向敌阵。在我们冲出街口二百余公尺时,当面之敌、右侧之敌及后方城头之敌,均同时向我猛烈射击。我当即高呼:“前进就是生路,后退及迟疑是死路”。各官兵益加果敢奋勇,向前猛冲。一剎那问即到达距敌五六十公尺的地段,我步枪手枪同时发扬最高度火力,我官兵视死如归,锐不可当,一齐冲入敌阵。敌军死伤过半,其余的四散逃命。我们完全占领了这个小村落。计虏获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两挺,步枪十余支。因战况急迫,人员过少,又需进行第二次的突围,即刻将虏获武器,当场尽行破坏后,又复继续前进。

在攻击这小村落的战斗中,我突围部队,受敌的前后及右侧三面夹击,牺牲重大,计伤亡三十余人。余下的尚有约四十人。我个人的衣袖均被敌枪弹贯穿。幸身未受伤,得以指挥部从,突出重围。周元副师长,于突围时,到达东门外飞机场东北角附近,正在混战中,中弹牺牲。因战斗急迫,无法将尸体抢运,极为遗憾。忠勇将领,又殒一个,不胜悲悼!

蒙城东门外,村庄稠密,其间隔距离,大都是七八百公尺不等。许多村庄内都住有或多或少的敌兵,以靠近蒙城的村庄住敌较多。当我们前进时,各村庄内均有敌人向我射击。因我伤亡重大,所余人员无多,且弹药奇缺,已无力再向敌作剧烈战斗,只好利用沟渠及麦苗作荫蔽。跃进爬行并用。除对非常妨碍我之敌进行战斗外,以避免战斗为目的。但敌对我时而拦头截击,时而左右后各方向我夹击,使我行进步步困难。敌汽球对我不断监视侦察,对我的行动极端不利。在离蒙城东门约二公里的地区,敌由南北两侧的村庄内向我左右猛烈夹击。此时,我左右距敌不过三四百公尺,于极短时间内又伤亡十余人。我所戴钢盔也被敌弹贯穿,震动剧烈,几至昏倒,稍息片刻,恢复常态后,又复指挥部队,继续前进。突围至五公里许,才没有敌人向我们射击,正以为稍可安全时,不意又发现敌骑兵在我前方约一千公尺的村缘活动。当时我部队已极度疲劳,行动困难。为了避免敌骑注意,减小目标,乃将部队疏散,化整为零,并指定东南方约九百公尺处的大树附近为集合点。当大家安全到达后,检查人数只存军官三人,士兵十三人矣。稍事休息,又再向南进,到楚村铺时,地方秩序已恢复。我们经数昼夜战斗,突围十余里,非常疲劳,不能继续行动,即在此地住宿,翌日返凤台。

十五日到达凤台县城,适廿一集团军荣誉团在此担任警戒,蒙该团团长叶浩霖派干部在附近各要道代为收容残余官兵。以后陆续有少数官兵归队。据回队的第一营营长贾俊优报告称:敌军侵入东门以后,即分向南门该营阵地进攻,由大街及小巷,极力向我所占房屋穿插,进入逐屋战斗状态,将我所占街市,分割为几个片段,使我指挥联络中断,形成各自为战。贾俊优自己只能掌握那一片的兵力约五六十人,被敌压缩至西城内中段比较坚固的几栋房屋内。他们迅速构筑有掩盖的掩体于墙脚下,顽强抵抗至夜十时许,乘敌警戒松懈,由背后城顶一拥而跃出城外,从西郊敌空隙部位冲出,向南前进。因夜深敌警备疏忽,故得安全脱离敌境,返回风台归队。

在凤台收容数日,即开往田家庵,归还师建制,从事休整。计前后收容官兵共约四百余人。这些归队官兵,内有部分是十二日黄昏前,因敌突破我东门外阵地,不能返回城内而被冲散的;其余大都是蒙城沦陷时,各自独断突围冲出,或散匿民房,夜深乘敌警戒疏忽,潜越城墙跑出的。此等官兵,均系身历艰危,排除万难而归来,其忠贞爱国,殊属可嘉,带回武器,计有轻机枪七挺,步枪六十余支,手枪二十余支。我遂将所有人枪,编为两个步兵连及两个步兵排,并组成团本部,一部分人员,从速办理慰劳伤病,抚恤烈属,补充装备,休整部队等事宜。

全团经三昼夜之激烈战斗,计前后负伤官兵共八百人。内百余是战斗头一天负伤的,因城之西面尚无敌人包围,经派队由北门运送阜阳后方医院留医,以后的六百余人,于城陷时,有小部分轻伤者,散匿民房僻静处,在夜深乘敌防备松懈,潜越城墙偷出归队;也有各自向各后方医院报到留医的,人数无从查考。

卫生队,输送连,通信排,及步兵炮连的弹药队,共约三百人,均系非战斗人员,概被敌强迫运送物资及伤病员往蚌埠,未知下落。而重伤官兵及已无战斗力的官兵六百余人,蒙城陷后,敌因其伤亡重大,兽性大发,以惨无人道的残忍手段进行报复,用铁丝及绳索捆绑推出城郊附近集体屠杀。此种惨绝人寰的兽行,言之发指。但侵华日军战犯,均被蒋介石宣布无罪,一批一批的释放回去,甚至将万恶的冈村宁次聘为顾问,请他代为策划屠杀人民之计谋,其丧心病狂,一至于此,何以对为国牺牲,义高千古的将士耶?

在此次战役前,我全团原有官兵二千四百余人,经过战斗后,除收容回队四百余人,负伤留医院医治者约三百余人外,其他概算约损失一千六百余。寇军伤亡,亦在不小,据调查所得数目,除一百余人陆运怀远外,复强拉民船三十余只,装运死伤寇军,驶往蚌埠,估计每船装三十人,总计不下千人。我虽牺牲重大,但亦获得如此辉煌战果。即日军广播电台,除夸张其战果外,也承认他在此役已付出相当代价。

这次战役,为我一生经历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虽事隔二十余年,记忆犹新,故当年的艰苦壮烈事迹,记述较为详尽,而血海深仇亦永志弗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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