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叫凌丽,是爷爷的孙女。
我没见爷爷有两个星期了。今天一到他家,就拿到好多好多糖果吃呢!
刚才我问爷爷,那日记写得怎么样?他说写了很多,却不给我进来看。
哼,他不给我看,我偏偏要看,结果……我爬窗子进来了。
哇!原来他已经写了这么多,读得我眼都花了。
原来爷爷小时候是这么苦的,我怎么都没听他提过?嗯,看来以后要多和他打打电话,问问他以前的事。
许多小学同学都羡慕我,说我有个英雄的爷爷,一定好多精彩的故事听啦。实际上,我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情……
彭!
啊?爷爷!
哎哟,小丽啊,我不是叫你不要进来的吗?你怎么不听呀?
嗯……对不起……
不要紧,小丽啊,记得你看过的东西,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为什么?
呃……如果这些事给坏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那……我的同学不是坏人,能不能讲给他们听呢?
害……这当然也不好了。
为什么呢?
咦?这日记原来开着,快关掉它。
好吧……
…………
原来小丽已经写了好几句进去,算了,这些话还是留着比较好,看起来挺有趣的。
小丽一来,这里立刻天翻地覆了。小猫小狗都给她追得满园子跑,踩倒了几棵树苗,压坏了木头栅栏,弄破了两块玻璃……嘻嘻,她真的好调皮!
不过这一天也过得蛮开心的,看着她跳来蹦去,我感觉年轻很多……
对对对,我现在是继续昨天的故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了,昨天是说到那大屋子被炸平后,我开始又一次长途跋涉的事。那一次旅途,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
从私家小道走到高速公路时,我发现原本车来车往的大道,现在变成许多人在走的行人道。那些车子都堆在路上,动弹不得。
他们带了大包小包,各种旅行的用具,在朝XX市的方向走去。
我拦住一个叔叔,问他:“YY市怎么了?”
他的眼睛很红,好象一夜都没合眼,见我这么问,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YY市?已经没有了。”
“啊?!”我惊叹道,“那我该怎么去XX市呀?”
他已经走到我后面去了,没有理会我的话,而迎面走来的另一个男人就替他回答:“走路去罗。”
“走路?”我觉得真不可思议,YY市已经那么难去了,而相隔老远的XX市,根本没有去到的可能。
再想问问那男人,他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
看着周围面无表情的一个个人在身边穿过,我想,或许真的只能走去了。
于是我就跟着他们一起,成为一条巨型人龙中的一小点。
一路上,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地叫,而旁边的人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形成了一个“饿肚子交响乐”。
我旁边有个男孩子,一路走,他一路在喊累,他父母亲只好轮流地背着他走。我看得很羡慕。
有时候,有些人会突然抢了另一人的包裹,然后撒腿就跑,那被抢的人只叫了几声,就没有追了。
我的肚子很饿,那时候,这种抢东西的念头曾一直在引诱着我。
要跑起来,没人可以赶得上我,而且看来也没人去管这些事,真的要做的话,应该不会给人抓住的。
可这样,我不就成了个贼了吗?我的肚子会饱,可我的良心……
想起五岁时父亲指着那饭盒说:“你现在知道了吧?什么样的东西,才会去吃别人施舍的剩饭。”的情形,我想,我不是只老鼠,只有老鼠才去偷别人的东西来吃,我是个人。
后来,那偷东西的念头就慢慢消失,我只是去路旁拔一些草,嚼碎了吃进肚子就算。
那些草也不是可以乱吃的,有的吃了后会拉肚子,有的会让你晕上半天,只有一部分可以吃,虽然那些都很苦。
以前跟张前在大学到处捣乱时,我从他身上学到许多东西,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
一路上,遇到好几次战机飞过来,人们开始时都慌乱地到处躲避,后来见它们都没有扔炸弹,也就见怪不怪,由它们在头上飞来飞去了。
可我不是,每次一听到飞机声,我就赶快钻到旁边的树林里去了。别人都在笑我“胆小鬼”,可我真的无法象他们那样镇定。
一想起那个整个被铲平的大屋子,以及那半条狗的尸体,我就直打哆嗦。
前面的路有时候被塞住,人流走得很慢,我要爬过旁边的山,才能绕过那地方。
在山上一望,人流塞住的地方,往往是一个很大的黑色深坑,把公路给一分为二,所以人们只好堵在那里,由旁边慢慢地拐过去。
我再往前路一看,天啊!好长的人龙,一直顺着高速公路延续下去,根本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XX市,见到我父亲和奶奶呢?
我已经走得麻木了。前三次的长征,使我知道,地图上的一小点距离,在现实生活里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到达。
算了,不要犹豫,还是走吧,走吧……
即使要走上几年,我也要回到父亲和奶奶的身边。
拖着疲惫的步伐,我和其余同样无精打采的难民一样,共同往不明的未来走去。
…
旁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坐在一个行李小车上,由大人拉着走。
她一路都在唱歌,声音挺好听的。使我一直跟着他们。
她在唱:
“ 我是未来的花朵,我的日子乐呵呵,今天老师赞扬我,给了我个红苹果,妈妈笑,爸爸笑,他们都在看着我……
”
然后又唱:
“ 跳一跳,笑一笑,姐姐跳舞真美妙,你也瞧,我也瞧,大家都在一起跳……
”
又唱:
“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个草,躺在妈妈的怀抱,幸福就到了……
”
我听到这,也跟着唱起来。声音有点扭曲。
小女孩的父母有点奇怪地看了看我,又转头,继续走。
小女孩好象找到了个知音,很高兴,就跟着唱:
“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亮星星……
”
我下意识地往天上望。昨晚上那一闪一闪的星空,令我有种不自然的恐惧感。
小女孩见我不跟她唱,又转唱另一首难度高的:
“
我的家庭真可爱
美丽清洁又安祥
兄弟姐妹很和气
父亲母亲都健康
虽然没有大花园
月季芬芳长飘香
虽然没有大厅堂
冬天温暖夏天凉
啊!可爱的家呦
我怎能离开你
一切恩惠比天长 ”
我听着听着,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小女孩的母亲也忍不住,过来安慰我说:“小弟弟,不要哭,不要哭。
告诉阿姨,你爸爸妈妈呢?”
我哭着说:“我妈妈……死了……爸爸……很远……”
“是这样。”她叹了口气,又问,“你还有亲人吗?”
我说:“外公……舅舅……舅母……都死了!”
前面小女孩的父亲在催:“孩子他妈,不要管这么多事啦!”
小女孩的母亲没有理他,还在问:“你有没有熟人在附近?我们可以带你去。”
我摇摇头。皇甫明和伟叔叔应该不算熟人吧?
她叹了口气,问:“那你究竟想去哪儿呢?”
我说:“我要去XX市,找我爸爸和奶奶。”
她点点头,说:“好,反正我们也要去那,你跟着我们走吧!”
我摇头说:“阿姨,不要啦。我是个煞星,每个接近我的人,都会没命的。”
她立刻生起气来:“谁说的?我偏不信!”
小女孩的父亲走过来,和她争论起来,说:“……小莲,我们连自己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带上这个累赘呢?”
她说:“你说的什么话?没看见他孤苦伶仃的很可怜吗?”
他说:“但我们都自身难保了,总不能见一个,收留一个吧?”
但她好象打定了主意,怎么也不回头了,说:“求求你了,阿军,我们就做这一件好事,成吗?”
他犹豫了几分钟,盯了我好久。
我说:“千万不要,我真的会害死你们的!”
他说:“算了,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于是那阿姨就强拖着我,和他们一起上路。我帮他们拿个大箱子。而父亲则拉那个载着小女孩的行李小车。
小女孩在我前面一直在对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说:“我叫凌峰,凌厉的凌,山峰的峰。”
“噢,你的名字好厉害哟!”
我耸耸肩。
她又说:“我叫周若嫦,姓周的周,什么若的若,嫦娥的嫦。”
我听不大清楚,只是“哦”的一声。
她纠正说:“不是娥,是嫦。我叫周若嫦。”
她的母亲在旁边说:“以后,你就叫她小嫦吧。那我们也叫你小峰,好不好?”
我说:“好!”我真的讨厌老是被人叫“凌呆子”或“凌疯子”, “小峰”这名称听上去不错。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有时路边会有几个躺着的人,看上去奄奄一息,但还会动,我好奇地走到旁边,想问问他们怎么样。结果老是被小嫦的母亲立刻拉走。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我已经对路旁的死人见惯不怪了,两个手臂已因为要拿那个箱子,有种被拉伤的痛,又酸又软。要不是我一路上一直在运气补上手臂,双手早就没力了。
小嫦的父母会给一些东西我吃,拿些水给我喝,总算使我可以支撑得下去。
小嫦仍然坐在小行李车上,永不知疲倦地在唱歌,还会自己打拍子。
过了三天,她的歌连我这么笨的人都会唱了。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天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我一边走,一边运着气。外公教我的办法很好,虽然很累了,但运起气后,肚子暖暖的,身体会稍为有点劲,也就是那点力气,使我能熬到现在。
小嫦还在叽叽喳喳地和我说话,我听了都头痛。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不知哪一天晚上,有人趁黑要抢我手中的箱子,我怎么也不放手,给他打了几拳。
我的脸很痛,不过看来他的手也更疼,一直在甩,好象打中的是块铁板。他后来就给小嫦的父亲修理得很惨。
我的脸上多了两块胶布,不流血,但仍然是火辣辣的。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第五天晚上,我们到了一个四通八达的高干桥上,发现对面也有一条大人龙走来,两条人龙都往另一条路聚集去了。
小嫦的父亲去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原来XX市也成了废墟,现在这些人都往一个宇航基地走去,听说那里会有飞船将他们接上月球避难。
小嫦父亲很高兴地回来说,我们应该赶快去那个基地,乘坐宇航飞机,躲开这场战争。
小嫦母亲则看着我,觉得很为难,她答应过要把我一路送到XX市的。
我就说:“阿姨,那我走了。我还要回去XX市见我爸爸和奶奶呢。”
她说:“小峰啊,现在XX市一片乱,你怎么能去那里呢?”
我说:“我爸爸和奶奶都住在那里啊!”
她说:“这场仗把那城市都打烂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在那里了。小峰,听我说,跟阿姨上月球,我们会把你当儿子看待的。”
我摇摇头:“不!我要回去,我要见爸爸和奶奶。”
小嫦的父亲就说:“跟他讲这么多,有什么用?他想回去,就让他走好了。”
小嫦的母亲说:“你怎么这么残忍,让他一个人去送死?他好歹也帮我们提了几天行李,帮小嫦解闷。那天如果不是他,我们的东西就给那个家伙抢走了。”
小嫦的父亲说:“小莲,你怎么这样说我?残忍?我让他跟着我们,已经是非常仁慈了。现在他要走,你硬留着他,不让他去见自己的亲人,那才叫残忍呢!”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起来。
后来,小嫦哭了起来。他们才停住口。
小嫦的母亲最后问我:“你真的一定要走吗?”
我点头说:“是的。”
她内心很失望,拿了个小包,塞了些食物和水在里头,递给我说:
“那你保重了。要小心,路上跟着别人走,那些坏人会专找一个人下手的,不要落了单。”
我和她抱了抱,又和小嫦以及她父亲挥手说再见。
背后传来小嫦的哭声,我只好一边回头招手,一边往后退。
和他们分手也好,一路上,我都在担心他们的安全,怕象前三次长征一样,突然有一下冷枪打来,使得又有人因为我而死。现在大家都没事,我也觉得安心很多。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和我一样前往XX市的人很少,稀稀落落的,而前面走来的人则很多。
我好象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要不断拨开人流,感觉走得倍加辛苦。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我看到有人在路边吃尸体的肉。他还抬起头来看我,露出满嘴的鲜血,把我吓了一大跳。
那些尸体已经在腐烂,还有各种各样的蛆虫和苍蝇在上面,稍为一看就反胃,真不知那些人怎么吃得下这样恶心的东西。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有几个人把我的包给抢走,然后还要杀我,幸好我跑得快,没给他们追上。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我抓住了一只老鼠,把它的脖子拧开来就吃,太饿了!
路边的野菜,我已经分得出,哪些比较不苦,哪些吃了会润喉咙,哪些是碰都不能碰的。
最高兴的,是看到一棵有水果的树,我会爬到最顶端,将别人摘不到的水果给我饱腹一顿。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某一晚,我在山上睡觉时,被响亮的爆炸声惊醒。张开眼,我看到公路上一辆装甲车在熊熊地燃烧,后面的几辆车则跳下许多穿军装戴头盔的士兵,拿着枪往四周乱射。在黑夜中,可以看到一道道明亮的直线组成了一张光的网。
身后有棵小树中了其中一道光线,就整棵从中间折断,掉了下来。树枝和树叶都压在我身上。
我依旧伏在草丛里,一动都不敢动。
乱射一通后,他们叫来天上几架战机,把对面的山头炸出一个个大坑,才将烧坏的装甲车推开,继续往前走。
当第二天早晨再上路时,我发现那里一地都是子弹壳。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整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天空是灰色的,常常能见到一些战机在来回地飞,有时附近会响起几声爆炸,不过我已经习惯,也没力气躲起来了。
有好几次,路边走过一辆轰轰作响的大车。车上的士兵很奇怪地看我,而我也奇怪地看他们。
怎么他们长得是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呢?
然后我们就相错而过,谁都没有理会谁。
一路地走……
一路地走……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天了,我总觉得这条路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样子,XX市好象在地球的另一端。
当我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路牌,上面写着:“欢………到XX市”时,我倒在地上不动了好长时间。
到了,终于到了!
可我也走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路牌。
几个身穿全副绿色军装的叔叔在前面走来,他们见我躺在地上,前面一个人做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全趴在地上。
领头的人拿着一支长长的枪,小心地一步步走过来,在我旁边很紧张地看了又看,然后问我:“HEY,AREYOUOK?”
什么?他说什么来着?
“WHOTHEHELLAREYOU?WHEREISYOURHOME?”
???
我只知道他很紧张,很怕一些东西,但具体的想法,我理解不了。
那人再四周观察了一下,站立起来,对后面大叫一声:“MEDIC!!”
于是,我就被他们送到了一家帐篷式的医院里。
…
那一天,那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很用心地照顾我,虽然我和他们的相貌有很大的不同。我头发是黑的,皮肤是黄的,他们的头发是金色的,皮肤是白色的,有的皮肤则很黑,好象个黑炭头,但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很好人,没有把我当成什么外人。比起我舅舅和舅母,他们简直就是上帝的心肠。
护士小姐就把我用布和他们隔开,但他们依然吵得很厉害,整个地方好象菜市场那样,一刻都不得安宁。
旁边的病床上,都躺了些受伤的叔叔,有的少了腿,有的少了胳膊,他们最喜欢骂人,尤其一见到我,就会破口大骂,我不知道他们在骂些什么,不过也猜到是些很不好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医院其实根本不允许我这样的小孩进去,他们能破例医救我,只是凭着一颗救人于危急的热心。
我觉得这一辈子都挺幸运的,上天总能在紧要关头让我遇上好人,使我能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危机。
虽然我在那医院里仅仅能待上几个小时,但那已足以将我从衰竭濒死的状态中救回来,让我一生都感激不尽了。
…
各位,故事到这里也应该告一段落了。往后的发展,是我进了一间集中营,遇到了雯雯,后来我们在父亲的协助下逃了出来,但是……但是整个过程挺复杂的,还是等我以后有空再和各位慢慢讲吧!
再见了各位,请你们耐心等候吧,我会很想念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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